来源：瞭望东方周刊
原标题：在这里，她们从家*阿姨做回自己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刘佳璇、特约撰稿丁睿
家*工表演鸿雁原创歌曲，手语舞《家》（三禁肉/摄）
望京SOHO周围的商住两用公寓楼里，分布着大小不等的40多个家*公司。这里是北京市朝阳区的一个家*业聚集地。
北京鸿雁社工服务中心（以下简称“鸿雁社工”）的办公点，就在距离望京地铁站不远的一座公寓中。这是全国唯一一家专门致力于服务家*女工的公益机构，工作人员只有9个，面对的服务对象却是个庞大的群体。
根据商务部数据，目前家*服务业从业者已超万。另据北京大学教授佟新估算，北京有近60万名家*从业者。
来到鸿雁社工的家*女工互称姐妹。在这里，她们暂时放下锅碗瓢盆、扫帚抹布，从穿梭不息的劳动中脱身，参加写作小组、文艺小组、手作小组或合作经济小组，找到职业自尊与提升自我的机会，从“阿姨”做回自己。
鸿雁栖身所
在家*劳务市场上，40岁-55岁的女性是主力。北京鸿雁社工服务中心主任梅若年生，刚好是这些家*女工的同龄人，但在30岁前，她没想过自己会和如此多的家*女工成为朋友。
梅若大学学习法律，毕业后就投身社会工作领域，虽然也进行有关城镇化对边缘劳动者影响的研究，但和大部分受过高等教育的城市居民一样，除非在家里雇了阿姨，梅若没有太多和家*女工产生深刻交集的可能。
年，梅若在朋友的邀请下拍摄了一部关于家*女工的纪录片，9个多月的拍摄期间，她一下认识了40多位家*女工。
在天津一个劳务聚集地，梅若遇见一位做家*工的大姐。这位大姐从农村来，不识字，丈夫骗她签下了离婚协议然后把她赶出家门。为了生活，大姐来到城市里做家*工，有订单时她住在雇主家中，没有时她带着行李在城市里“流浪”，梅若跟拍那晚，她夜宿在火车站快餐店里的卫生间。
“第二天早上洗漱，她掏出了两块香皂：一块洗脸的，一块洗手的。”这让梅若印象很深刻。她发现即使处在恶劣的生活条件下，这些最普通的劳动女性仍然保持着自己的生活态度，“是一群很有韧性、很有生命力的人”。
梅若在后来的调研中来到望京地区的家*公司聚集地。暂时没有住处的家*工会在公司留宿，床位是上下铺，有5元和10元两个档位，为省下这笔钱，有的人会在走廊里打地铺。
站在家*公司窗前，窗外是灯火辉煌的望京SOHO，窗内是坐在地上和家乡的孩子通话的家*女工。梅若无法忘记这个夜晚。
对城市居民来说，家*女工可能是上门服务时很少说话的小时工，是需要花相当一笔钱才能请到的育儿嫂、月嫂。但她们走过怎样的人生轨迹、面临什么困境、有什么梦想，其实无人知晓。
换句话说，除去作为劳动工具的身份，作为“人”的家*服务人员，在城市中是隐形的。
佟新如此分析过家*女工的处境——“既处于性别关系和城乡关系的交叉中，又处于三元劳动力市场的底层”：“所谓三元劳动力市场是指由城乡身份和性别身份叠加构成的等级化劳动力市场……高端劳动力市场是由高学历或城市户籍劳动力构成的市场，这一市场中的工作相对而言收入高、晋升机会多；中端劳动力市场则是由学历不高的城市男性，或有学历但没有城市户籍的女性构成的市场，其市场特征是工作相对稳定，但缺少晋升空间；而低端劳动力市场是以无城市户口、从事弹性工作的女性构成。”
据商务部统计，我国家*从业者有90%来自乡村。家*服务人员是城乡流动人口的基本人群之一，梅若认为有必要成立一个公益服务机构，“让这样一群人可以聚在一起休息喘息、互帮互助，解决在城市里的困境、更好地融入城市”。
年，鸿雁社工在北京民*局登记注册，名字取自梅若家乡内蒙古的民歌《鸿雁》。鸿雁年年迁徙漂泊，从乡村来到城市为生计奔波的家*女工也是如此。
百手撑家艺术节演出现场（三禁肉/摄）
劳动之外
来自四川的陈恩华从年开始在北京做家*工。她的大姐陈述琼到北京更早，是中国第一代家*女工，而侄女陈会蓉出生在上世纪80年代，年也来到了北京从事家*。
陈恩华曾经一天做6份小时工，工作超过12个小时，但她仍然会抽出时间参与鸿雁社工组织的活动。这在鸿雁社工遇到的家*服务人员里并不少见，即使没有时间或者因为疫情原因不便离开雇主家，她们也会在线上关心着社群活动的动态。
每周末，鸿雁社工会举办各种社群活动，唱歌跳舞、写作手工、刮痧按摩或者培训交流——很多内容都是家*工们自己讨论出来的。如果在工作和生活上遇到困难，她们也可以向这里的社工求助。
家*工往往会把每月的收入寄回家里，很少花在自己身上。在长期紧张繁重的工作下，她们难以得到身心照顾，也缺少审美娱乐时间。
鸿雁社工因此成立了文艺小组，并为家*工举办艺术节。年，鸿雁社工把名家*工集体创作的歌曲制成音乐专辑《生命相遇》，并请家*工在线上做了直播演讲。
年1月2日，鸿雁社工在直播平台举办了线上新年文艺演出。年秋天，她们还计划在北京的剧场举办一个属于家*人的戏剧专场艺术节。
这些活动的目的，都是为了让家*人发声和表达，增进自信，也让社会了解家*人的处境，倡导公众尊重她们的劳动付出。
疫情出现后，家*工们的聚会受到影响，为了让她们纾解压力，鸿雁社工发起了线上电台、视频课程和自由书写活动。
来自黑龙江的家*工尹晓炜从小就喜欢写作，在雇主家忙碌一天后，她会利用睡前时间在广告单背面写随笔参与活动。她并不觉得累，因为这是劳动之外属于她自己的时间。
家*工们的作品会被选编在鸿雁社工的